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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女权,夹缝中形成的“中国特色女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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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啡卡发表于2021-03-08                     转载自https://www.redditinc.com

 

中国互联网上的新生代女权主义者,到底是什么样的面孔?

 

“回顾2020,这一年是不是女权开始觉醒的元年?”今年2月,这是中国大陆社群网站豆瓣上,一个名为“鹅组”的小组里,一个热门帖的标题。虽然中国女权主义者存在了远不止一年,但对“元年”的认领蕴含了两件事:第一,中国女权2020年在网络上大规模开花;第二,这些觉醒于“后线下运动时代”的新生女权主义者,跟她们的前辈相比,呈现出当代特有的“泛粉红”化、网络去中心化的特征。

2020年的动荡不安中夹杂著大量火热的性别事件 :杭州来女士案、拉姆案,“N号房”事件,冠姓权之争,张桂梅校长,再到杨笠“普却信”等等,囊括了从性别暴力、传统父权文化、女性就业、女性发声等诸多性别议题。每一波网上讨论都有新一批女性觉醒,加入“拳师”(网络女权的戏谑自称)大部队。 这些新生网络女权陆续发起以举报、抵制和以舆论战为主的数起网络女权行动,如举报针对女性的暴力色情作品“JM帝国”的创作者,以及最近的抵制B站恋童和软色情行动 。

 

而另一方面,她们之所以认为2020是“女权元年”,不仅是因为这一年女权迅速民间化、网络行动兴起,也因为她们很多人实际上缺乏对被噤声和污名化的前辈女权主义者的认知。提到中国的女权主义历史,这批新生代基本都指向五四时期和社会主义时期,对新中国后三十年(尤其近十几年)泛自由派和左翼女权行动者、女权NGO的真实历史的认知则几乎完全缺位,偶尔有人翻出来,也会很快被删帖。

 

在中国大陆当下的特殊环境里,这些新生女权主义者很多举起了“社会主义女权”、“共产主义女权”,甚至粉红色彩浓重的“中国特色女权主义”旗号,也有一部分新生朴素女权并没有明确的政治光谱。在这些旗号背后,有的出于真心的信仰,有的出于实用性的策略考虑,既有她们自身的稚嫩与局限,也有环绕八方的困境。

 

豆瓣鹅组:混杂多元的网络女权阵地

 

鹅组曾经是主聊娱乐八卦的地方,以女性用户为主,后来一度涌入不少粉红和饭圈女孩。如今它摇身一变,成为大陆网络上最重要的女权基地之一。

因为其他平台存在对女权言论的单方面审查(如B站、知乎),这些自发的、新生的民间女权主义者大部分活跃在对女权相对宽松的微博和豆瓣上。微博作为开放式的广场空间,是“女拳”跟“男拳”对线的地方;而豆瓣大多主流小组(类似BBS)对成员实行申请准入制,其封闭性使之成为各类志同道合者聚集的阵地——豆瓣鹅组、小象八卦、自由吃瓜基地、女性玩家联合会等女性向话题小组,如今就汇聚著各种不同类别的女权主义者。

 

其中,文首提到的鹅组是豆瓣流量最大、类别最多元的女权阵地。它是位列豆瓣人数第一梯队的小组,目前有近70万组员。鹅组最早名叫“八卦来了”(所以又称“八组”),曾经是主聊娱乐八卦的地方,以女性用户为主,后来一度涌入不少粉红和饭圈女孩。如今它摇身一变,成为大陆网络上最重要的女权基地之一。

 

由于鹅组相比其他小组更受各方关注,内部声音也相对复杂,它非常吊诡地在互联网的信息茧房和极化环境下成为了各阵营的敌对面:在泛自由派看来,鹅组是粉红基地;在粉红看来,鹅组是“八千窝”(“八千”是对非粉红的蔑称)。他们的判断虽然各有偏颇,但鹅组的确共存各方势力,既有因为声量大而浮在表面的“泛粉红”女权和半/退圈后的追星女孩转化而来的、熟知网络动员的女权,又有一些沉在下面的、知识架构相对成熟的女权主义者和LGBT支持者,以及很多无明显政治立场的新生女权。

作为娱乐八卦小组,鹅组自然受到娱乐环境变化的影响。限韩令的颁布,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的宣传令大陆整体环境日益政治化。饭圈内部,“国家面前无偶像”这些年逐渐成为共识(不管是表面还是真心),“维护偶像”的私人欲望退后,“维护国族”走上前台。在这个“重新政治化”的过程中,娱乐八卦圈对公共事务的敏感或多或少有所增加。

 

近一两年间,在大环境恶化、性别矛盾丛生的火热催化下,这种敏感在一部分多少跟饭圈有过接触的追星女孩那里,迅速地指向了女性权益,“为女权/姐妹而战”成为她们的新目标。去年227肖战粉丝假公济私举报AO3平台事件,鹅组也是抨击肖战粉丝的主要势力,那次事件之后,把追星放在第一位的饭圈女孩在组内大幅消退,几近消失。围绕“女权是否该追男星”的争执,以及对饭圈非黑即白思维的抨击,新生女权主义者进一步跟饭圈割裂。最近一年的各种网络女权行动,都有著比较成熟的互联网舆论动员技术,或许就是那些曾经接触过饭圈行动、后来又跟饭圈割席的人带来的。

 

即便组内最不粉红的言论,也只是对政府在性别问题上的不信任,除此之外不会有太尖锐的言论;即便有,也会很快消失。

 

上述追星女孩一定程度上跟“泛粉红”交叉,本文之所以用“泛粉红”而不是“粉红”,是因为鹅组很多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声音都被外界理解为“粉红”,但被忽略的是,她们内部也存在“从国家主义到社会主义”的光谱。在这个光谱里,既有更偏向国家主义的硬核粉红,也有更偏向社会主义、但对国家主义缺乏反思的朴素爱国者。

 

疫情早期,全网弥漫著对国家和政府的批评,组内很久不敢说话的非粉红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大量潜水用户开始发声,很多立场松弛的粉红(或者说朴素爱国者)也开始反思。而部分硬核粉红对此情境感到不满,感叹鹅组“阴兵过境”,纷纷移向了自由吃瓜基地(俗称“瓜组”)和鹅们栖息地(俗称“七组”)等小组,这两个小组也是如今独特的“粉红女权”聚集地。虽然后来随著海外疫情严重,反思国家和政府体制的声音消退下去,一部分硬核粉红复归,但总体而言,鹅组的“泛粉红”里还是朴素爱国者声音偏多。

 

比如,前不久外卖骑士联盟盟主被捕一事,鹅组点赞较多的言论大多是支持联盟的“工会”性质,失望于社会主义国家对工人的态度;另有部分人仍然把矛头指向资本平台,而不顾实施抓捕的是国家;也有极少数留言完全站在国家的立场上批评骑手联盟“不合法”,这样的留言也受到组内非粉红的批评;还有少部分留言采取了“理客中”态度——“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有一则留言指出,这是对国家治理技术了解太少,不知“口袋罪”的存在。此贴第二天便消失。

 

鹅组因为用户准入困难,其成员短时间内流动性很小,某种声量在不同时段的大小并不意味著成员的大幅变动。整个2020年,随著组内关于女权的讨论越来越多,也时不时开始出现个别相对成熟的女权主义者做普及功课的帖子,同时也伴随著一些政治倾向不明显的新生朴素女权在陆续觉醒。但总体而言,即便组内最不粉红的言论,也只是对政府在性别问题上的不信任,除此之外不会有太尖锐的言论;即便有,也会很快消失。

 

召唤社会主义女权

 

如今,《毛选》成为组内女权最喜欢的引用,这不仅是一部分人发自内心的认同,同时也是空间狭窄造成的策略性倾斜。

 

鹅组内部成员复杂多元,却被外界认为是“粉红基地”,笔者认为这虽然是互联网传播造成的偏颇认知,但也并非无端。

 

鹅组女权大部分比较朴素,远未形成成熟的女权理论架构,但仍然能看到很多人出于实用目的而对各种理论进行话术上的片面挪用,尤其是“红色”话语,比如马克思主义和毛主义。虽然上野千鹤子、波伏娃这些世界范围的女权主义者时常被组员提及,但大部分时候她们的言论仅被用来支撑文化方面的女权主义(比如反厌女)。

 

这里需要重点提及的是,她们使用各种理论话语,并不代表她们熟知这些理论背后的整套思想。如今,《毛选》成为组内女权最喜欢的引用,这不仅是一部分人发自内心的认同,同时也是空间狭窄造成的策略性倾斜。

 

先说不得已倾斜的方面。在前些年政府对线下女权组织以“境外势力”为名的清扫之后,女权的空间越发狭窄,网络上的关注也最好在官方允许的话语之下存在。而民间宣传方面,这两年中美矛盾激化,以B站和知乎为代表的各大网站,经常把女权运动、LGBTQ平权运动视为美国式政治正确加以讽刺。很多被国内女权行动“伤害”的男性,也试图借“境外势力”这一标签,对女权进行举报和污名化。

 

在这样两面夹击的环境下,为了避免被构陷,一些政治倾向不明确、或者强调策略的女权主义者,主动避开跟西方相似的女权话语,打起了社会主义的安全牌。

 

在这样两面夹击的环境下,为了避免被构陷,一些政治倾向不明确、或者强调策略的女权主义者,主动避开跟西方相似的女权话语,打起了社会主义的安全牌。有人呼吁,姐妹同胞不要因为一时不满就在网络上对国家发表怨言,这很容易被“男拳”(反女权势力)抓到把柄进行攻击;但也有人反对这种说法,认为“境外势力”同样也是一种污名化,并提出用男性不爱国的例子(比如“跪族篮孩”和“精日肥宅”)进行“境外势力”反击,“用魔法击败魔法”,并反复强调马克思也是境外人士,社会主义也是舶来品,要坚守“社会主义女权”。

 

在这些高喊“社会主义女权”的声音里,不光有被环境夹击的选择,也有很多主动意义的选择。有人使用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革命话语,是为了激发女性内部的革命性,《毛选》之所以成为组内最常见的引用,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其语言有非常强的革命动员性和策略性,但这里的“革命”对象并不指向难以触碰的制度层面,而是指向更容易被革命的文化层面——厌女。

 

制度层面,目前女性面对的最紧迫问题是就业歧视问题,生育率下降、经济下行,政府重新强调女性在家庭内部的价值,企业、事业单位就业歧视变本加厉,为了重新在公共社会争取一席之地,社会主义时期“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不仅安全可靠,还顺理成章成为女性渴望就业的话语武器。

 

但显然,这些对“社会主义女权”话语的召唤,面临著时代的错位和跟国家主义的冲突。社会主义时期,女性被鼓励进行社会生产劳动,有一部分是政府对共产主义性别平等的承诺,但也更是为了国家生产建设添加劳动力,这背后是国家主义的要求。而今天, 著重强调女性的家庭价值 ,同样也是国家为了应对生育率下滑、劳动力再生产不足的问题,把生育和家庭压力推到女性身上的简化方案。

 

即便裹著社会主义的润滑剂,女权主义跟国家主义的冲突却不易调和。

 

在这里,即便裹著“社会主义”的润滑剂,女权主义跟国家主义的冲突却不易调和。如何应对这个矛盾,“泛粉红”女权内部并不一致。最极端的粉红干脆否定一切网上的女权声音,说“真女权”就应该在现实生活中努力,进体制内占据一席之地,为女性权益铺路,这种说法完全忽略了体制准入本身就存在著性别不平等。

 

立场较硬的粉红采取一种精英主义和威权主义的态度,认为现在以鹅组为代表的网络女权太“乌合之众”,没有聚焦地搞“性别对立”,可能是某些人在故意带节奏、搅浑水,女权应该由更冷静、更有头脑的强人来领导,在体制的框架下获得制度性突破(比如提高女性就业机会、保障底层女性权益)。她们因为对体制非常信任,所以反而是当下最强调制度建设的一群人。

 

暂且不论这种威权主义是否符合女权主义多元性的内在诉求,重点在于她们何以“代表”作为复合体的女性的整体利益?而国家是否会对她们的各项诉求有所回应?如果国家机器的要求和她们的某些诉求冲突,她们又会倾向哪一边?是否会在压力下放弃代表某部分女性利益?而哪部分女性的利益会被放弃?这些都得打上一个问号。

 

以上两类硬核粉红在“瓜组”和“七组”比较常见,在“鹅组”则是不时出现。鹅组更主流的朴素民族主义爱国女权没有硬核粉红那么精英/威权的思维,相对而言,她们更在意复数的民意,在意国家声称所代表的人民利益,会不断强调女性也是国家的主体、人民的主体。

 

这并不完全是对国家单方面的忠诚,还有很朴素的“国家主人翁”意识。当政府政策对女性不利时,她们也会表达不满和批评,举出“男女平等是中国的基本国策”这类官方话语来为女权辩护,上文提到的劳工事件也是类似。但这些批评都只是点到为止,突破非常有限,很快焦点又会转移到其他事件。

与此同时,一些相对成熟的左翼女权主义(马克思女权主义、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等)言论也时不时出现,这里面有多少是本来就比较成熟的前代女权主义者,又有多少是新生代“泛粉红”在女权觉醒的过程中认真学习思考转化而来,不得而知。

 

因制度难碰而只见性别对立

 

数量庞大的网络女权主义者,目前只能在去中心化的散沙中,稚嫩地争取相对容易的文化层面变革。

 

硬核粉红对网络上其他女权主义者不注意制度建设、焦点模糊的批评自然是倒果为因,但也确有其事。缺乏线下面对面的学习和组织,难以建立起新生朴素女权对社会结构的认知,在线上又面临炸号、禁言等问题,而体制内路径也并不宽敞,数量庞大的网络女权主义者目前只能在去中心化的散沙中,稚嫩地争取相对容易的文化层面变革:反对厌女文化,反对家暴和性骚扰,促进女性自我意识觉醒。而这,必然会跟性别意识相对落后的男性产生冲突。

 

比如举报色情的问题。因为只有处理文化问题比较便捷,所以目前网络女权大部分行动都是针对两性内部,比如指认、抨击性骚扰和“男性说教”(mansplaining),以及抵制、举报针对女性的暴力色情作品(如“JM帝国”和B站恋童),后者带来了一个重要两性争议——举报和文化自由问题。

 

色情制品的自由限度问题本来是女权主义的重要议题之一,西方女权主义者在上世纪晚期曾做过一场大型讨论,鉴于目前国内普遍保守的氛围,以及自由理性讨论的缺失,大部分网络女权站在了反对一切暴力色情的一方,这引发了很多男性的不满。尤其因为政府阉割文化的权力没有被限制,所以很多人担心女权的举报会导致更大范围的色情文化消失,于是愤怒便指向了这些“没事找事”的女权主义者。

 

同时,举报还带来一个更大的次生问题,女权的举报会引来“男拳”反击,双方很容易发生脱缰的举报大战——为了举报成功,两边都开始无所不用其极,政治异见、侮辱英烈等是最受国家关注的举报,于是乱扣帽子和言论审查进一步加重。

 

这些脱离具体现实困境、无视房间大象的批判和不解,甚至污名化,更加激化了女性的愤怒,本身就对社会结构缺乏成熟认知、又难以撬动制度天花板的朴素新生女权,进一步把矛头指向男性群体。

 

除了举报之外,网络女权对男性和陈旧性别文化的激进抨击之下,人们对她们搞“性别对立”的指责甚嚣尘上,甚至有豆瓣女性因为在网络上“打拳”(用比较激烈的语言攻击男权和部分男性)而接到男性的死亡威胁。即便很多受过教育的男性,也指责网络女权是“义和拳”(类比“义和团”),只知道打男性,这某种程度上忽略了女性对网络舆论空间和争夺文化话语权(包括发明各种“男性咒骂”以抗衡过去只针对女性的暴力语言)的重视,即便其方式不一定是最有效率的。

 

与此同时,这些女权还受到来自其他方向的攻击:部分左翼指责她们忽略阶级问题,部分自由派指责她们不碰体制问题;还有网上很多粉红代言人,指责网络女权“不做实事”,把在现实中做实事、并获得关注的人称为“真女权”(比如在贫困地区建立女校的张桂梅),把网络上发表意见的人称为只会“嘴炮”的“假女拳”,这构成了对民间自发女权声音的污名化。

 

而以上这些脱离具体现实困境、无视房间大象的批判和不解,甚至污名化,更加激化了女性的愤怒,本身就对社会结构缺乏成熟认知、又难以撬动制度天花板的朴素新生女权,进一步把矛头指向男性群体,而非结构和制度层面。就这样,男女对立在网络上愈演愈烈,在互联网这一放大极端言论的环境下,如反就业歧视、同工同酬等制度性批判和建设的焦点进一步被遮蔽。

 

去中心网络的团结难题

 

这背后,实际却是很多网络女权主义者对女性内部阶级差异的忽视,以及专业女性救助机构的缺失。

不止如此,缺乏结构性认知也导致网络女权陷入互联网极化言语的局部战斗之中,而忽视了战略层面可能的盟友。就在前些年,女性跟LGBTQ还是彼此的盟友和支持者,而这一两年关于代孕合法化的争执,部分男同的仇女言论被上升到整个群体,“代孕”再加上“同妻”的新仇旧恨下,主流网络女权与男同决裂。去年, 以J.K.罗琳为代表的西方女权主义者对跨性别者的争议也在大陆发酵,不少网络女权则因为各种原因走向了排除跨性别的基进女性主义者(TERF)之路。这些跟女性同样作为父权文化下的弱势群体,本来可以彼此联合,但却在网络环境的散沙和误解中彼此分化。

 

另一方面,网络女权内部也有各种争议。如何能在线下空间有限的条件下,让女权思想通过线上路径有效下沉、有效传播,是当下女权面临的重要争议和尚未解决的难题。比如一些言辞激烈的女性把那些被家庭压榨、甚至被家暴却自我麻痺的女性称为“婚驴”或“娇妻”,里面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有希望借此能“骂醒”她们的意愿,以及对尖刻言论更易在网上传播的策略考量。不过,这引发了大量争议,有人称这些对女性“恶言相向”的女权为“爹味女权”,但也有部分已婚女性表示,这些刺耳的措辞反而提醒了她们不要被家庭压榨,要在家庭内部争取权利。

 

而这背后,实际却是很多网络女权主义者对女性内部阶级差异的忽视,以及专业女性救助机构的缺失,比如很多底层女性暂时还不具备女权意识的武装,没有意识到家务和生育对女性的压榨;而任何阶层被家暴的女性要走出家庭都非常艰难,这些都需要专业组织的帮助才相对有效,“骂醒”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在没有面对面的具体语境的互联网上,很多时候都是无效的,甚至容易引发割裂。

 

“婚驴”只是女权主义者众多内部争议中的其中一件,“温和”还是“激进”的姿态之争也非常常见。有温和平权派宣称要跟那些网络上言辞激烈的“极端女权”割席,强调“平权”而不是“女权”,认为应该以温和的、循循善诱的方式争取男性支持,而非一味攻击。而后者认为男性很难跟女性感同身受,用温和的姿态争取男性理解和支持性价比太低,是一厢情愿的妄想,“不‘过正’不足以‘矫枉’”,真正理解女性的男性应该主动倾听,而女性没必要费力“支教”(面向男性耐心解释女权)。

 

介于二者中间的大多数,有的不满一些温和派花大部分时间批评女权,攻击男权却力度很小,认为这是女权意识不够、执著于“姿态优雅”的拉偏架行为,于是讽刺地称这些人为“平权仙子”和“精神男人”;也有的不满一些激进派不分青红皂白攻击他人,制造分裂,称她们是“极端女拳”。但越来越多的人同意,女权主义并无真伪之分,正所谓“姐妹爬山,各自努力”。

 

性别议题成为近年来大陆最火热的社会议题,不光因为性别矛盾激化,也是因为阶级、劳工等其他直接涉及经济命脉的议题被管控得更加严格,同时,性别议题也因无法和其他这些更敏感的议题进行联动,而局限在了两性关系的内部。

 

总之,由于女性内部在经验和认知上有不小的差异,民间女权主义必然会以形形色色的复数形态呈现出众声喧哗之态,在各种议题上都会持续存在争议,这跟大部分社会的女权情况相似。虽然大陆网络女权内部时不时冒出各种“割席”之言,但基本只是去中心网络里多样性的一部分,在有共同敌人时,大部分人还是抱著团结一致的态度,共同把女权议题推上热搜。

 

然而,性别议题成为近年来大陆最火热的社会议题,不光因为性别矛盾激化,也是因为阶级、劳工等其他直接涉及经济命脉的议题被管控得更加严格,同时,性别议题也因无法和其他这些更敏感的议题进行联动,而局限在了两性关系的内部。

 

另一边,“泛粉红”女权呼吁在体制内的尝试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国家有没有可能让利、能让多少?她们最后会把国家放在女性之前还是之后,内部又会不会发生分裂?同时,对左翼理论和话语的使用、召唤与学习,能否无心插柳让更多人走向成熟左翼女权之路,从体制内开辟出新的空间?这些都暂时无从知晓。

 

在各种困境和希望交织之下,当下诞生于网络的新生代女权该如何学习和弥补社会结构认知?有没有可能联合更多同盟、而非彼此分化?女权能否有朝一日成为一个跨越所有政治光谱的最大共识、一股庞杂的新生民间政治力量?这些都是未来值得关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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