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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台上被毆的人一一 8.31兩周年專題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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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香港《蘋果日報》記者梁裏裏
那天,他約了朋友到九龍塘吃飯,沒料到,竟上了那班列車。 在記者拍下的三分鐘片段中,他被幾個穿着黑衣、 蒙了面的速龍按在地上,以警棍亂毆,而他當時是穿着淺色衣服、 踢着拖鞋,連袋子也沒有。
那時,阿義(化名)只顧跟着其他人跑,突然感到背面被人打, 他轉過頭去看,然後驚愕,速龍追着他。然後,就被按在地上, 他只想到,要大聲叫記者,但只呼叫了一聲, 胡椒噴霧隨即撲面而來,他的手腳早已動彈不得,「他們踢我的眼, 很痛很痛」。兩年後的今天,他始終記着那種痛楚, 眼睛腫脹得無法睜開,身上的瘀傷亦經歷長時間的治療才漸散去。
被制伏後,他被帶到一角,「隨意在地上拾了一罐噴漆, 就說是我的」,在附近被捕的還有FA, 他說警方從那FA身上檢到的「豬咀」,塞了給他。 他立即澄清物件不是自己的,難道有人願意理會?「硬要我拿着, 可以說不嗎?根本不到我選擇」。這不是關於選擇的問題, 是一個關乎公正執法的問題。
831,一個香港人不會忘記的日子。 一個讓我們一窺惡魔真實臉容、一再感到失望、憤怒的日子。
在警署時,身旁的人跟他說眼睛腫得很厲害,其實身體各處都很痛, 但最辛苦的,不是外傷,而是心裏的痛。 他說自己不怕被捕也不怕坐牢,卻怕朋友和家人擔心自己出了事。 他無法知道跟自己約在九龍塘見面的朋友,當時是否安全。
太子站月台上有很多人,偏偏選中自己,他覺得對方是「 啱年齡層就捉」。 他亦根本沒想過對方會衝進月台和車廂襲擊列車上的市民,月台上, 被盤問了多久,他已失去時間概念,只記得警員跟他說:「 着拖鞋出來咁型?」他也不甘示弱,說自己連袋子也沒有,「 警員說那邊很多袋,又問我無袋卻有豬咀,我答豬咀不是我的, 他說『唔係你嘅唔通係我架?』」
羈留室內的47個小時,很難捱。直至最後半小時, 他終於可以聯絡律師,「警員一直跟律師說,我不在裏邊, 我以為家人不知道我被捕,原來他們一早到了」。兩年後的今天, 他一直沒有拿回自己的東西,當然不是噴漆和豬咀,而是他的電話。
關於電話的事情,他笑了起來,像是說一個笑話。那天被撲倒、 被按在地上時,電話摔破了,「Mon爆了, 但一直不能關機或靜音,朋友不斷打給我,於是電話不停響」。 此時,一名警員忍不住,拿警棍不停擊打他的電話,可惜, 電話螢幕被打至粉碎了,但仍一直在響。
那年,他18歲,831後升上大專,根本沒有心情上課。 一年前認識他,那時聽他述說太子站月台的事,情緒還是有點躁動, 沒有驚恐,卻是充滿憤怒。今天再見面,感覺平實得多了, 再次說着那件事,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一切似乎很遙遠, 有時他要很努力,想了又想,才能回憶起當天的細節。
關於那些事,記憶逐漸遠去,哪怕是當時親歷其境的人,然而, 一切事情和情緒,無論巨大還是瑣碎都值得被記錄下來, 因為人的記憶,實在太不可靠。兩年了, 也許我們都要開始跟時間競賽,必須記錄下來。 把這些重要的人和事,牢牢的記着。
「憎,當然憎恨,但發生在別人身上,我會更嬲, 慶幸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被推跌按在地上的一剎, 他大力的把前面的人一推,自己被捕,他希望前面的人能順利離開。 而當時,他的朋友正在走往太子站的路上,碰巧遇上一個男孩, 男孩跟他的朋友說幸好在月台有人把他推走, 否則自己有可能已被捕。
他微微點頭,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那個人未必是自己推走的人, 但他覺得自己算是「一換一」,「不知道他有無心理準備被捕, 但我情緒和心理上接受到,影響不大,情願發生在自己身上, 沒有所謂」。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說「無所謂」, 在沒有合理懷疑下被毆打、被拘捕,沒有人能接受。
兩年過去,身體上的瘀傷早已痊癒,卻未被落案起訴,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是證據不足抑或還在調查中,沒有人知道, 就如把大石往海裏丟,一聲巨響過後,變成沉默。兩年前, 我們幻想世上也許還有公義,依然天真的希望尋根究底, 記得街上見過很寫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塗鴉,有人澄清, 有人相信,有人不信,有人堅持每月獻花。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今年20歲的他,從前總是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沒有甚麼專長, 直至兩年前,他才開始了解自己,「以前覺得遊行無用, 幾多人行出來政府也不會理你,覺得很無謂」。他的生命中, 這是很重要的兩年,經歷一切後,很多朋友離開,他搖頭, 那天說過的五大訴求,沒有成功爭取,「國安法一出來,人人都驚, 只顧自己,入了去那些人怎辦?講得這般齊心, 到頭來不還是各自飛」。疫情令人們的抗爭熱情冷卻, 他覺得一切只是借口。
「831兩年了,仲有冇人討論?是否只剩我們記得?」 他不敢嘆了一聲,說自己實在氣餒,「我們就好像過去了的人, 人們早已忘記,繼續返工、炒股、移民,不知可以說甚麼」。
我們由太子,一直走到旺角,他說自己即將轉系,「 去年完全無心情上課,想轉系看看」。坐在小食店內, 看着熙來攘往的旺角街頭,人們快樂地購物、吃喝玩樂, 一片歌舞昇平,「看似」一切已回復正常。 以前每個月的8月31日,他也會回到太子站外, 看着人們放下花束,然後變成連一朵白花也容不下的禁地, 警車泊滿彌敦道,十字路口的兩邊佈滿警員,人們行色匆匆, 恍惚煞有介事,他說:「對香港人好失望,對香港好絕望, 但我唔expect自己會丟下這個地方,但有時… 也不到我決定」。
受害者沒法忘記,香港人沒法忘記, 施襲者甚至再三為這件事灌注更深層的意義,摧花,葬花, 此情此景,情緒一再被掀起,但惡魔也有恐懼的時刻, 也有脆弱的時候。每個月的最後一天, 排列整齊的警車和守候於街角的警員們,都給予我們溫馨提示, 走過時心裏不禁暗叫:「啊!今天又是31號啊」。
Photo: lsb.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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