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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昔日性奴「洗面革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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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BBC                                    2019年 11月 28日

 

17年,好幾個皮條客,數不清的男人。4年前,她總算跳出了火坑。

她說,其中一個人販子給她烙了一個印記——紋身「愛是忠誠」。他會給自己手下所有的女性留個記號,或者「愛是忠誠」,或者「愛是王權」。

「他要把自己的存在印在你身上,像是紀念,證明你歸他所有。其他人都知道,你是他的婊子。」

郝麗

郝麗今年36歲。年少時家境不幸、倍受虐待,15歲時被賣去做性奴。

到17、18歲的時候,被強姦的次數太多,我已經數不清了。

郝麗說,儘管小時候處境艱難,剛上學時她成績相當不錯。

「那是我逃避現實的一個手段。一年級時,有個老師和我同姓。我曾經假裝她是我媽,因為我非常想和我的真媽媽關係親密。」

郝麗的媽媽沒有能力應對生活,把女兒送給了自己的父母。

郝麗說,「我記得別人叫我妓女、婊子,和我媽一樣一錢不值的東西。那時我甚至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郝麗說,從12歲起,她開始每天在家抽大麻,沒用多久,就開始用更強的毒品。

「那是我的常態,我的生活就是那樣。」

她說,她是青少年管教中心的常客,進進出出,「罪名」包括逃學、喝酒(她還未滿合法飲酒年齡)等。最後,15歲的時候,郝麗離家出走,回去找媽媽。

「那是我有生之年做出的最糟糕的決定。回家不到兩個星期,我們就一起吸毒;一個月之內,我們就開始一起賣淫。」

郝麗說,有一段時間她非常脆弱,厭煩了被親媽利用、剝削。那時,一名男子來找她,問她願不願意加入他的性工作者團隊。

「看起來很誘人,他戴著高價首飾,穿著高檔鞋,大把大把的錢,身邊美女簇擁。看上去他很在意這些女人,不管什麼時候,她們只要需要毒品,他就立刻提供。所以,我加入了他的團隊。這下,我進了地獄。」

郝麗說,接下來那些年,她經受的是暴力、性侵、死亡威脅。

「到17、18歲的時候,我已經被強姦過無數次,我真的已經數不過來了。我被綁架過,做過人質,受過刀傷、槍傷。」

郝麗的工作環境極端暴力,黑幫經常用強姦做手段,控制他們販賣的受害者。

對郝麗來說,她被迫接受的那個向黑幫表衷心的紋身,不僅僅是一個圖案,而是她常年痛苦的象徵。

郝麗後背舊的紋身



郝麗後背的新紋身。

逃走之後,郝麗聽說有一家名叫「倖存者印記」的慈善組織,免費幫助從前的性奴掩蓋商標性紋身。

郝麗挑選了一款圖案,遮蓋背部「愛是忠誠」的字樣。

「我挑選的是鮮花盛開、彩蝶飛舞奔向自由。因為現在我有了自由。我可以為我未來的生活做決定。以前我從來沒有這樣的選擇。總是有人在控制我,我就像是木偶。現在,沒有任何人控制我。」

紋身師

為郝麗遮蓋性奴標記的是紋身師麥克•普利克特(Mike Prickett)。他說,這事他已經做過太多次,多到令他震驚。

「原來我從來沒有關注過販賣人口,只是在新聞裏聽說、發生在別的國家,而不是在自己身邊。」

麥克還注意到一個令人心驚的現象。「過去一、兩年內,我見到的商標性紋身比從前大多了。剛開始時,也許只有個小球那麼大,一次就能改完,現在的需要5次。」

「倖存者印記」估計,美國性販賣受害者中幾乎90%都被打上這類商標性烙印。僅在俄亥俄州首府哥倫布和周邊地區,這家慈善組織就曾幫助大約200名婦女「摘掉標籤」。

最常見的性奴紋身圖案是皇冠、錢袋、黑幫標記或者某人、某團伙「財產所有」字樣,還有一些紋身代表著特定販賣者與受害者之間的獨特關係。

這是一種顯示所有權的侮辱性標記,是一種控制機制。

瑪麗•費舍爾(Mary Fischer)是「倖存者印記」的負責人,她說,紋身是一種虐待手段。

「這是一種顯示所有權的侮辱性標記,是一種控制機制,目的是要告訴受害者,你的身體不屬於你自己,而是歸我所有,我可以為所欲為。」

「我簡直不敢相信那麼多人真的就被刺上了某某人財產的字樣。令我震驚。」

她說,有些女性是被迫接受紋身,但有些女性是自己決定作紋身,以證明對掮客的忠誠,或許是為了在外面得到保護,或許是為了重新取得黑幫頭領提供的最基本保障。

「皮條客開始的時候可能會特別關照團伙中的一些女人,然後收回這種恩惠,讓女人自己去競爭,重新奪回一點點關照。」

麥克說,他親手改造過的一款最觸目驚心的紋身是,一位名叫珍妮的受害者,橫跨腰背,被刺上兩個魔鬼性交的圖案。

2015年,珍妮逃離之後接受治療,用色彩絢麗的鮮花紋身遮住了兩個在性交的魔鬼。但是,這是一個漫長、痛苦的過程,需要4次才能完成。

珍妮說,她的人販子也許以為,魔鬼性交的紋身會為他增加收入。「我想,他可能覺得那很搞笑,好玩。」

性犯罪者

傑弗裏•貝格利(Jeffrey Bagley)是在俄亥俄坐牢的「性販」。對他來說,錢確實是個動力。

貝格利給手下性工作者要價每次至少125美元,有些女人每天接客多達12人。有段時間,他控制50個女人。

4月間,貝格利和另外一名男子格賽特(Curtin Gossett)一起被定罪:販賣女性、使用毒品控制女性。格賽特被判13年監禁,貝格利10年。

貝格利說,他在大街上、有時直接從監獄中尋找「招聘」目標。他說,每周從商店買雜誌,雜誌中刊登有新近被定罪的女性囚犯名單以及她們被控的罪名。

他說,他會去監獄探訪那些被判賣淫的女人,向這些女人承諾,如果出來後為他工作,他會支付擔保金。

好多客人是大公司的CEO.

他說,然後他會把那些女人帶去美髮、化妝,買個人用品、名牌衣物,吃飯。然後給這些女人拍照,用這些照片拉客。

「我們會從維多利亞的秘密那類內衣店給她們買內衣。我們有所房子,她們可以在那兒住幾個星期,恢復健康,好好吃飯。」

「幾個星期後,該去上班了。」

他說,通常他在Backpage.com(性交易網站)打廣告。2018年4月,聯邦調查局查封該網站。

貝格利還說,在重大體育比賽期間,他還會把手下女人分派到俄亥俄各地去。機場附近的酒店也不錯,因為「許多客人都是大公司的CEO。」

貝格利唯一的遺憾是,他落網了。他說,那些為他打工的女人可以隨時「辭職」,但是,他提供「最好的毒品」。

「我和她們其實是同一條船中的人。和她們一樣,我也吸毒。和她們一樣,我那樣做也是為了滿足毒癮。」

根據美國司法部統計數字,在美國,性販賣受害者中大約83%是美國公民。

ECPA-USA是一家致力消除未成年人被剝削利用的美國非政府組織。該組織說,在美國,首次受害的平均年齡在12-14歲之間。

美國《販賣受害者保護法案》說,性販賣定義是:脅迫或者強迫他人賣淫;脅迫或者強迫任何18歲以下未成年人賣淫。

美國消除現代奴役組織Polaris說,2007到2017年間,全國人口販賣熱線總計收到34000起性販賣案舉報。

Gracehaven是哥倫布一家專門為被迫賣淫的未成年受害者提供庇護的慈善組織。該機構負責人阿諾德(Scott Arnold)介紹,在俄亥俄州,任何時候都有約3000名未成年女孩處於被販賣風險。

「第一步通常發生在家裏。或許媽媽吸毒,需要錢買毒品;或許媽媽帶別的男人回家……通常是男朋友,這人猥褻女兒,事情逐漸惡化。」

「另外一個典型是,青少年和家人關係破裂。家裏可能有暴力,或者很不和睦。這樣的孩子可能會被年紀更大的男人誘惑,他們通常會對女孩子裝出一副浪漫愛慕的樣子。」

「這些孩子迫切需要得到幫助。我們所接觸到的妓女幾乎所有都曾經被脅迫、操縱,走上賣淫之路。」

他說,在美國這樣的國家,從事性工作大多被看作是選擇,所以,公共領域對性販賣不存在應有的危機感。

「公布和政府部門看了《風月俏佳人》那類電影,心想,啊,那不過是一個人的生活選擇,隨時可以脫身嗎。事實並非如此。」

我感覺是他照顧了我,儘管他會打我,儘管我醒來會發現他在強姦我。

郝麗說,另外一個誤解是,販賣女性這種罪行通常都是跨國界的,或者是被綁架的結果。

儘管她一生中大多數時間都被欺凌虐待、操縱、創傷累累,郝麗還是擺脫了最後一個人販子。

她說,肉體的離開並不是最大的挑戰,但「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人口販賣的受害者。」相反,她形容自己感覺與人販子之間有一種「創傷關係」。

(談到其中一個人販子),郝麗說,「我感覺是他照顧了我,儘管他會打我,儘管我醒來會發現他在強姦我。」

郝麗還說,有一段時間她甚至感覺自己愛上那個人,「他在我身邊那麼長時間了,一直在我生活中人非常少,他是其中之一。」

打擊人口販賣慈善組織說,一些受害者會表現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症狀。

好像我眼前的迷霧撥開了,我能自己做選擇。

郝麗是監獄的常客,進進出出大約50次,罪名包括賣淫、毒品。最後一次坐牢期間,郝麗加入了一個心理治療小組。

她說,那裏的活動讓她清楚地認識到,她有可能重新開始。

「一天,我們討論的是權力,控制,操縱,我個人經歷過施虐者、人販子對受害者做的所有那些事。就好像有人突然開了燈,我眼前的迷霧消失了,我可以自己做選擇。」

郝麗聽說,哥倫布有一個幫助性販賣倖存者的項目,叫做Catch——從改變行動到改變習慣,「我從監獄裏給他們寫信,詢問他們是不是可以挽救我。」

庭內治療

「Catch法庭」是政府出資、由哥倫布富蘭克林縣法院執行的一個改造項目。該項目把那些因賣淫、或替人販子犯罪而入獄的女性定義為受害者,為她們提供康復的機會。

這個機會包括為期兩年的強化緩刑,醫護幫助戒毒,創傷治療等。

「Catch法庭」於2009年由法官赫爾伯特(Paul Herbert)創建。他注意到,賣淫罪名的被告大多有明顯的受虐待跡象。
在哥倫布逮捕的1000多名賣淫女性中,赫爾伯特發現,其中92%都符合販賣受害者定性。

他說,雖然人們常把賣淫稱作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行當,但是在他看來,這是「世界上歷史最長的對女人、女孩、弱勢群體的壓迫。」

女人用毒品治療創傷,最終,她被迫賣身去買毒品,治療創傷。

參與Catch計劃的女人每星期必須在12C號法庭報道,向赫爾伯特法官匯報情況。這也是一個重申決心、責任、慶祝進步的時刻——無論進步多麼微小。

午飯期間,餐桌旁充滿嬉笑聲、聊天聲,很明顯,參加者也在發展友情。她們之間經常用來相互鼓勵的一句話是,「我們將一直愛你,直到你學會愛自己」。

 

 

在法庭的3位女性. (Brian Caiazza)

 

整個過程一般都很隨意。赫爾伯特法官身著粉絲襯衣,而不是法官制服。期間還有勵志演講,他說,他一般選擇「後座」。

「摘掉手銬,我們希望(販賣)倖存者盼望著出庭,成為共同進取的一份子。」

Catch法庭說,他們的再犯率低於全國平均。赫爾伯特法官認為,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高強度的創傷治療。

「女人會吸毒,治療自己的創傷,然後靠賣身買毒品、治療創傷。我們發現,撫平創傷後,她們不願意再吸毒。創傷是她們毒癮的根源,毒癮不是動力。」

 

2015年聖誕日,郝麗出獄。「那天是我生日,開始新生的第一天。接受高強度創傷治療、毒癮治療之後,我再也沒有回頭看。整整一年,我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重新構建我的人生。」

恢復初期,郝麗開始參與非盈利組織「追星」的活動,這家組織每星期向性販賣受害者提供關懷包。沒用多久,郝麗就成為該組織的執行官。

我覺得是我造成了這一切,我可能讓(賣淫生活)顯得很誘人。我把她帶進了人間地獄。

她第一次和一組志願者上街,注意到一名年輕女子,冰天雪地、蜷縮在街角。郝麗遞過去一隻關懷包,湊近一看大吃一驚,原來,那是自己的妹妹羅茜!

郝麗說,「我哭了。一年半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妹妹,那真是最最恐怖的一瞬間。上次見到妹妹,她體重足足比當時重100磅,非常漂亮,充滿活力。但我面前的那個女人滿臉都是疤痕,手臂布滿吸毒的痕跡,渾身上下濕透了,一邊眼圈青紫。」

「我覺得那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因為媽媽把我帶上這條道,我過的那種生活,也許是我讓那種生活看來很誘人。我把妹妹帶上了這條道,我把妹妹帶進了她的人間地獄。」

郝麗每星期都去看羅茜,給她送去關懷包。一年苦口婆心的勸說後,羅茜終於下定決心,重新開始。

羅茜微笑著說,「我覺得自己被困住了,我真以為我永遠沒有了出路。我以為自己會葬身街頭。我真是那樣想的。現在,我進步了這麼多,感覺真神奇。」

羅茜27歲,9月間完成Catch法庭改造項目,現在一家餐飲公司工作,這家公司的僱員全部都曾被迫賣淫。

姐妹兩人搬到一起住,幾乎每個周末都一起度過。

「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的小妹妹。那麼長時間沒能和她在一起,真遺憾。」郝麗說。
郝麗爭取到獎學金,在俄亥俄州立大學讀通訊專業,考慮以後繼續攻法律學位。

現在她重返法庭,不是罪犯,而是在檢控辦公室為家暴受害者提供法律幫助。

她說,這是她「最棒的一次機會,」不過,她也注意到其中有意思的轉折,「5年前我被控罪、被判坐牢,現在我和檢控官共事。」

她說,她凖備再做一個新的紋身:海星。

郝麗說,這個選擇的靈感來自一個故事,人類學家、自然科學作家Loren Eiseley的作品。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小男孩在海灘上看到,成百海星被衝上岸。他一個個撿起來,放回大海。有個大人走過來對他說,你不可能救活所有的海星。

小男孩又撿起一個海星放回大海,他說,「看,我又救了一個。」

「就算我只給一個人的人生帶來一點點改變,那也很重要。我不能挽救世界,我也不能徹底消除人販子,但是我的計劃是,爭取更多的人支持我,這樣我就更能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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